汪稳安 发表于 2014-9-25 18:53:54

外婆家的高湾

   忽然想起我的外婆。想起外婆,便想起了外婆家的高湾,想起了外婆的老房子。

   高湾在岳西县城关边的小冲组,是个三面环山的小山冲。高湾的山上长满了高大的马尾松。湾里有几亩平地,平地右侧依山的老房子,就是外婆家。高湾口里就只有外婆一家人家,屋前屋后,长满了果树。这里堪称世外桃源。

   这是我童年的乐园。

      小时候,每年的暑假,我都会去高湾那里住几天。我记得十岁那年,我带着五岁的妹妹,还牵着一条小花狗,步行二十三公里路来到外婆家高湾。我和妹妹翻过山岗,见到外婆的老房子就大喊:“外婆,我们送条小花狗给你!”

      小花狗是家里母狗白虎生的。白虎一胎生了九条狗,奶奶说是九龙犬,很吉利。于是我和妹妹挑了最漂亮的一只,送给外婆。

      外婆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:“谁带你们来的啊?”

      边问,边看着我身后的山岗,她希望看到妈妈的身影。

    “就我和妹妹两个!”

      妹妹偏着头说:“我俩走来的。给你送小花狗。路上好几个人要我们都没给!”

      “哎哟,我的祖宗,你妈妈也放得下心!”,外婆心疼的不得了。丁着小脚,抱起妹妹。

      外婆家老房子是岳西老式四合院土砖瓦房。一正五间转两厢连门楼子的屋子。

       一进门是个大过厅,过厅里摆放着一副石磨,常常见外婆在这石磨上磨着什么,石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,随着响声,白粉丛磨逢里洒下来,洒在簸蓝里。

   有时看见外婆坐在竹椅上搓着麻索。边搓着麻索,边用一只小脚搭在摇篮上,摇着摇篮里的小表妹。小表妹是小姨的孩子。小姨在家招女婿的,她生了三个女儿。大的叫小红,和我妹妹一般大。

      过厅后边有个天井,天井两边都有阶沿上到堂轩屋的。进门,右边前厢房门也是对着过厅开的,这是小姨的房间。从小姨房门口沿阶沿上到堂轩口,有一道对堂轩口开着的门,这门里的屋子是厨房,进了这道门,厨房里还有两道门。与这门相对的门,径直进到屋子右边的小院子里的。与进厨房门紧挨着的门是外婆的睡房门。外婆的睡房和堂轩隔壁,进了右边这院子,也与外婆睡房隔壁的这间房子是客房,客房门是对院子开的。客房右边还有个斜陂屋,这是柴房;院子前面是碓房,碓房正好在小姨房的隔壁,在老屋的右边。

   这里,我再熟悉不过了,闭着眼睛能数出每个角落的细节。

    老房子堂轩东西两头是对称的。东头是外婆家,西头是大姨的家。

   大姨其实是外婆抱养的童养媳。解放前,因为外婆的儿子我的舅舅随军队去了台湾,外婆只好把童养媳当女儿养。

    老房子后面有几颗挺大的枣子树,紧挨着枣树的是一片翠绿的竹林,竹林里的毛竹不是十分粗壮。小时候,我常到竹林里悬竹子,或爬到枣树上摘枣。

   老房子门口是一个挺大的稻床。岳西人称的稻床,就是类似于操场一样的场地。以前稻子熟了,收割后在田里晾干,然后捆成一捆捆稻把,将稻把挑回稻床,堆成把堆。待收割完毕,将稻把全部挑回来,再集中棒打脱粒。脱粒后,还要将稻草铺在场地上,让牛拖着石磙在草上碾压。碾压后,脱粒时未脱干净的稻谷碾了下来,并且稻草变得更加柔软,便于喂牛。外婆家稻床边有个牛栏,牛栏上堆了个很高的草棚堆。

   外婆家后山山岗延伸到右边,伸向右前方。稻床右边有条小路,上到山岗那边的,这是通往县城和去生产队的必经之路。山岗那边的程家老屋,是外婆的娘家,哪里有外婆的堂弟,我的舅爷爷,外婆娘家侄媳,我的大姑。我的姑父是外婆娘家侄子。听说姑父父母早年过世了,家里就兄弟俩,很穷,一直未成家。这是外婆的心病。外婆知道我大姑年龄与她侄儿相仿,她竟然丁着小脚,步行二十公里路程,到我家好几趟,硬是将我大姑哄到她娘家做了她侄媳妇。

      稻床上小路的地方有棵枣子树。树蔸下、路的里边,打了个很大的山洞,能摆下一张八仙桌。洞里壁上又挖了几个小些的洞穴,这是冬天窖红薯用的。这棵枣树特别肯结枣,枣子常常压弯了树枝。我看见总禁不住爬上树去,带着表妹她们去摘。西头大姨看见了,大声嚷道:“你看这些好吃鬼,枣子还没熟得好哦!”

   我赶紧从树上蹦下来,躲进红薯洞里。这时外婆看到了,她拿起一根竹棍子,说道:“莫把伢几个吓倒着,这枣子早晚不是吃的!”,说着,用棍子去敲那树上的枣子。枣子落了一地,她笑眯眯地喊道:“你这些馋猫,还不快出来吃!”

   道床前面和房子左边是一片平地,地里总是种着绿油油的庄稼。

      稻床前左前方有一条小路,穿过庄稼地,这里是一口水塘,水塘在房子的正前方,里面有好多河蚌和鱼。夏天傍晚,成群的鱼游出水面,张着喁喁大口。

   我常常带着大姨家表弟红艳在水塘里摸河蚌壳,小表妹小红她们在塘埂上看着,我将摸到的蚌壳丢到塘埂上,小红拾到篮子里,回去喂鸭子。

   塘埂下有口水井。外婆他们两家人都是在这井里吃水的。井水很甜的。可是干旱时,这口井的水就不够吃。这时得顺小路向前方走到冲口去,绕到右边山岗的山嘴子那里,那里有眼泉水,泉水四季不断,汩汩外流。并且,冬天水是热的,冒着热气。夏天却是甘洌冰凉。

   程家老屋的人,也吃的是这股泉水。

   冬天,外婆她们和程家老屋的人都在这泉水里洗衣服,就这热泉水。

   我常常感到奇怪,问外婆:为什么这口泉水冬天会是热的。外婆告诉我:这里原来有口深井,井里有龙王。

   外婆说,她小时候真的看到过龙王的:

      外婆小时在程家老屋的时候,也是在这口井里吃水和洗衣服。有一次早晨她去水井洗衣,起得特别早,天刚蒙蒙亮。快到泉水井时,听到井水有响动,他走近一看,只见一条龙(大蛇),头露出水面,有铲稻谷的铲锹那么大。。。。。。

   外婆家养过一只黑色的大公羊。那年暑假我来到外婆家,见到这公羊特别喜欢。公羊杨起前蹄,表妹们吓得飞跑,我则双手抓住羊角,与公羊抵角。这真的太好玩了。我跑去隔岗的大姑家,喊来大姑家表妹和表弟。告诉他们:他们姑奶奶家有匹黑马,能骑。他们高兴地随我来到高湾,果然看见我骑在那匹“黑马”上,能跑好远一段路程。他们又高兴又害怕,他们是不敢骑上去的。傍晚他们回到程家老屋,争相将我骑马的事告诉了大姑,讲得活灵活现。大姑惊奇她的老姑家竟然有匹大黑马!第二天一早就赶来高湾看稀奇:哎!原来是只大公羊!

      外婆家的一草一木,都凝结着我童年的快乐。只可惜这老房子房子已经不在了。我只能在记忆中搜寻,童年在这里度过多么美好的时光!它牵动着我们的心。特别是我的舅舅。

   舅舅年轻时去了台湾,远在天涯海角,隔着一汪海水,音信全无。

      这给外婆留下怎样的牵挂和思念!

      曾记得有个月园之夜,秋风特别寒冷。夜深人静,清幽的圆月,挂在外婆家高湾的上空,默默地看着外婆家的老房子。

      外婆独自扛着木楼梯,搭在后院的院墙上。外婆手里拿着一只葫芦水瓢,迈着小脚,跪爬到墙头,对着圆月双手合十祈祷。然后向着东南方,轻轻呼唤着舅舅的乳名。每呼唤一声,便将水瓢向家里舀一下。。。。。。。,不断地重复着,呼唤声悠长凄婉,传得很远很远。
      远处松林发出低沉松涛声回应着,月亮默默地聆听,发出凄惶的光茫。

      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:早年有个秀才上京赶考,思念的母亲放心不下。请来算命先生算一算。算命先生掐指后言道,秀才在外有难,需设法化解。这时秀才遇强人夺去了财物,栖身在窑洞里。夜晚,他弄来松明,看书打发难熬的长夜。可是这晚,每当他坐下看书时,便听到母亲的呼唤声,他仔细聆听时,这声音便又没了。他重新翻开书正要看时,又听到母亲断断续续的呼唤声,他寻着声音走出窑洞。正当他走出窑洞时,窑洞轰然坍塌了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
      我不知道外婆的呼唤,舅舅是否能听到。
      或许是感动了上苍。终于传来了舅舅的消息。离外婆家不远的汪屋,有位远房表叔,他同舅舅一同去了台湾。这时他在美国给家里写来书信。顺便捎来舅舅一家的照片:原来舅舅在台湾娶妻生子,成了家。
      这消息是莫大的喜事,外婆笑成了一朵花。这次我来到外婆家时,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布包的包裹,打开来,正是舅舅全家的合影照。外婆高兴得像个孩子。
   可是那个年代,两岸是不能通信的,虽知道舅舅活着,但是见不了面,外婆等啊等啊,终是没能等到。八六年,外婆带着无限牵挂,离开了我们,走时,我守候在她老人家身旁,她走得那样安详。

      后来大姨家表兄搬出了高湾的老房子,小姨也在城关买了新房子。老房子荒废后拆了。

      几年后,台湾的舅舅写信回来,小姨没敢告诉他实情。

      舅舅带着无限依恋和思念,赶回高湾,看母亲和老房子。

      可眼前的景象让他捶胸顿足。
      小姨也常来高湾老房屋基那里,独自流泪,久久不愿离去。

      外婆常常来到我的梦中。她老人家高高的个子:穿一件深蓝色的满襟褂子,洗得很干净;整齐的裤摆下,露出一双精致的小脚,着一双自制的尖脚粉底布鞋,做工考究。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寸金莲;外婆稀疏花白的头发,向后挽一个漂亮的发髻,发髻上束着黑色丝网,显得很精神。

   我常常想起高湾,想起外婆家的老房子,想起我敬爱的外婆。想起她老人家,崇敬之情油然而生。

汪小芳 发表于 2014-9-25 21:11:03

汪尚谦 发表于 2014-9-26 10:35:13

月是故乡明

汪中岗 发表于 2014-9-26 11:10:58

多想童趣,有益健康!现在城里人养狗啊,穿皮鞋,披锦衣,取人名,充狗母!

桃园汪银河 发表于 2014-9-26 16:40:31

学习了,谢谢!

风典 发表于 2014-10-4 17:21:30

月是故乡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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