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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汉的“编年史”(图)
2009-03-17 06:46:00 来源: 大河网-河南商报(郑州) 跟帖 0 条
汪金陵75岁时,好友送他一副对联,总结了他的习惯(写日记)和爱好(收藏葫芦)。商报记者 杨东华/摄
商报记者丁亚菲宋晓珊郭小阳
3月13日上午10时许。郑州市森林公园家属院。这是一座上世纪90年代的小区,钢筋水泥结构。阳光跳跃,有风在吹。
此时,76岁的汪金陵,正戴着老花镜和助听器,身材消瘦的他弓着腰趴在床沿上,按照日记封面上标注的年月,整理摊满整床的日记。他头戴八角帽,穿着中山装,脖子里系着灰围巾,皱纹爬满了脸颊。在他身边,有一只旧木档案柜,里面藏着他的60年。
翻过一页页日记,历史的画卷逐渐在眼前展开。
上世纪40年代末
战乱中求学并开始写日记
在解放战争中,汪金陵祖籍所在地荥阳县城迎来了它的1948年,县里的中学关门了。小学毕业后,汪金陵不得不跟随父亲在家种地。后来进入荥阳西的“荥广汜联合中学”。那年,一些身材高大的同学被抓了壮丁。汪金陵再次回到家种地。
同学王明中告诉汪金陵:在简单训练之后,“壮丁”被带到了黄河边,王明中弃暗投明,投奔了解放军。
“他做了正确的选择。”汪金陵说。
不久,共产党军队又来到了荥阳,汪金陵再次有了上学的机会:到百卢屯村上了个师范学校,同样管吃管住管分配。只是,还没上几天课,国民党的飞机就来轰炸了,面对不时从天上落下的炮弹,学生四散而去。
荥阳彻底解放后,师范学校和荥阳中学合并,汪金陵上了中学。也正是在这所学校,16岁的汪金陵写了他的第一篇“日记”。
“说是日记,其实只是讨论自由主义的一篇笔记。”汪金陵说,也就是从这篇日记开始,他喜欢上了记录,并逐渐养成了习惯:无论走到哪儿,都要带着纸和笔,记录他所感兴趣的一切。
上世纪50年代
“神秘”工作背后的“香港”
时间指向1950年,朝鲜战争爆发。年底,在父亲——一个土改积极分子的支持下,汪金陵报名到武汉通信学校学报务专业。短暂实习后,他到了中央军委气象局工作。1954年,部队转建,汪金陵所在的单位也更名为中央气象局。
那个时期,汪金陵的日记记录了很多作息表和个人总结。但这却养成了他一生中最引以为傲的喜欢记录、做事严谨的习惯。
除了守时和严谨,汪金陵的工作还有一个特点:神秘。
当时,气象报务还是一项机密工作,有事外出“必须三人同行、互相监督”。如今,跟他聊天,如果有些细节他记不清了,一定会让你“稍等”,然后埋首档案柜,直到查出确切信息为止。
当气象报务不再是秘密工作之后,汪金陵收到了一封来自香港的信。对方说,他收到了大陆的气象资料。“以前几乎没听过香港两字。”汪金陵说,但在他当天的日记里,多了“香港”这个词。
也是在这一年,汪金陵用积攒下来的工资,办了一件大事:买了个帆布箱,用以保存积攒了5年的数十本日记。
上世纪60年代
“文化大革命”中偷偷写“关键词”
上世纪60年代,在干部下乡大潮中辗转到过浙江长兴、河南郑州等地后,他来到了太康工作,同时,舍弃了那个伴随了他8年的帆布箱,买了一个更大的柳条箱——日记又多了。1964年,原子弹爆炸的消息从广播中传来,汪金陵记录下了这一消息,称之为“我国自力更生方针的胜利”。
一年多之后,“文化大革命”来了。即便根正苗红,汪金陵还是有所顾忌:1966~1969年间,他总共写了4本日记,且大都是会议记录,这跟他多产的“作风”大不相同。
“那个时候的日记就不像日记。没人敢写日记,被抓住了,家里的东西都得给抄出来。”汪金陵说。
不过,仰仗着家中成分好,他偶尔会在晚上睡觉前偷偷点上灯,写下几个有关白天批斗会现场的关键词,或是画上几笔简笔画。“只有我自己能看懂,日后看到这几个词,我也就能想起这个事了。”此外,汪金陵还做了一“够呛”的事:1968年,听烦了8个样板戏的汪金陵,愣是找来了《人欢马叫》的唱片在广播里播放,“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放的呀”。
这些记忆,都保存在汪金陵新买的木箱子里。
退休后开始“怀旧”之旅
上世纪70~90年代
1978年,汪金陵回到了郑州市养鸡场工作。回来时,他曾经工作过的供销社派了一辆老式运货汽车,把他的生活必需品连同三个箱子一起送了回来。
箱子里装的不是给家人的礼物,而是日记。汪金陵的女儿汪东提起这件事,仍觉得好笑:“他太喜欢写了。直到今天,他身体不如从前了,还改不了这个习惯。”曾和他在郑州养鸡场共事多年的常云说:“1993年退休时,他将自己记录的养鸡场大事记交给了场里,整整齐齐,十分全面。”
这一年,改革开放大潮席卷中国。在汪金陵回郑后的第一篇日记中,他写下了如下见闻:市场供应充足、老戏重新上演、电影院座无虚席、妇女烫起了卷发、工厂有了奖金制度……
日子安定了,保存日记也就成了一件相对简单的事。柳条箱、木头箱,被汪金陵一直保存到了现在,就连最早买的那个帆布箱,在汪金陵的床下一直安静地待到了1999年6月6日。这一天,是汪金陵从旧居搬到新家的日子。酷爱干净的老伴,掀开已布满鼠洞的帆布箱,看到纷飞的碎纸片,立刻把箱子扔给了来拾破烂的人。所幸,那个箱子里的日记早已被1993年退休后就开始翻看日记的他整理了出来。
21
世纪第一个十年
非典期间
闭门整理日记
2003年,非典来了。闲在家中的汪金陵,正式开始了整理日记的庞大工程。比照着从档案馆里找回的《家庭档案指南》,拿着朋友送给他的几个档案袋,他一头钻进了回忆。
那段时间,他沉浸在自己过往的岁月里。房间的床上、地上到处都是各式各样、大大小小的日记本。他不知疲倦地、详细地在日记封面上标注好时间、类别,一一按照顺序放进档案袋里。
当承载着他大半生回忆的“历史档案”整理完成后,他又起程了——开始寻找“记忆”和“记忆中人”。“我老了,开始倒带了。”汪金陵说,“一些忘记的东西,越发想要找回来。”
汜水、孝感、浙江、太康……曾经学习、工作过的地方,汪金陵都重走了一遍,但却早已物是人非。去年,他历时6年找到同学周文杰的家后得知,老同学已经去世8年了。这让他很心痛:“最大的遗憾不是没找到这个人,而是找到这个人,他却不在了。”
讲到这儿的时候,汪金陵已经整理完了他满床的日记,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。如今的他,仍在坚持寻找着过去。“有些人,不见到他们我可以说是死不瞑目。”
作者:联系记者
(本文来源:河南商报。 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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